蛋糕花不是一种花,是我家乡湖南湘乡市的一道名菜佳肴。过去,家乡宴席分三个等次,前两个等次有海鲜味做招牌,第三等次是蛋糕席,食材都取自本土,乡野气息浓。我只吃过蛋糕席。蛋糕席上的第一道菜,也是主打菜,正是蛋糕花。
蛋糕花制作起来有些繁复,大致步骤是这样的:把新鲜猪肉剁成肉糜,加入盐,加少量糖,加入地瓜粉(红薯淀粉),抓匀;在锅面抹一层猪油,烧热锅,打几个鸡蛋入锅,荡成蛋皮;将肉糜均匀摊在蛋皮上,把蛋皮卷起,两边收口,蛋糕花就做成了,将其蒸熟,即可食用。这是最普通的做法,即便如此,蛋糕花的味道也是美妙的,把一片蛋糕花送入口中,轻轻咬上几咬,再让食物在口腔中转悠转悠,嫩嫩的、软软的、甜甜的、黏黏的、松松的感觉立马充盈起来,怎一个“爽”字了得!当然,香喷喷的味道是最突出的,谁家在吃蛋糕花,瞒不住,全村人都会晓得,因为这香气早已蹿出屋子了,朝四处弥漫浸润开来。蛋糕花的香并不浓郁,不冲人,但清晰,细细一闻,竟然有着桅子花、金针花、南瓜花混合的香味,真是叫人欢喜得紧。
不是吹嘘,在我老家,做蛋糕花做得最好的,自然是我母亲了。为什么这么说,是因为母亲用了诸多巧思,比如在主料中加片糖,加花生米,加芝麻,加桂皮,加红枣,加枸杞,加姜丝,加胡椒,加桔饼,等等,当然不是一古脑儿全加上,只是坚持锦上添花的原则,这样,在守住本味的同时,蛋糕花释放了许多的活力,使得我们的味蕾欣欣然应接不暇。母亲的蛋糕花,温厚、细腻、醇和,在口感上,除了香甜,还充实了一点点辛、一滴滴脆、一丝丝酸,既有绵密度,又有层次感,真叫人回味无穷,欲罢不能。在生活困难的年代,大部分人家吃猪肉的机会少,即使购买猪肉只选肥的,要把肥肉炼成猪油,尽量使每餐每顿“油星子”不缺。母亲就把炼油后的肉渣常备着,以肉渣来代替鲜肉做蛋糕花,这肯定是独具匠心的一招,它把蛋糕花的香味进行了推波助澜。母亲做的蛋糕花真是一绝,乡里乡亲哪一家做酒席,都请她去做主厨。
蛋糕花太好吃了,它是日子里和和暖暖、实实在在的幸福,照亮着我和弟弟妹妹的童年时光。上世纪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农村还没有富裕起来,老百姓过日子是必须精打细算的,而母亲总能让我们拥有吃蛋糕花的口福。每逢节日,比如春节、端午、中秋,蛋糕花在我家一定会闪亮登场的。除夕之夜,我们守着岁,叫炭火把我们的脸烤得红扑扑的,而母亲正在灶台边忙碌着做蛋糕花。我们的眼皮打架了,但一直坚持着不上床睡觉,因为,最新鲜的蛋糕花即将出笼,必须等啊,吃上美滋滋的蛋糕花,是过年最欢畅的时刻。香气终于跑来了,我们立马一个激灵,全站起来,都扑向灶台,母亲灿烂地笑着,拍拍我们的头说,还冒蒸熟呢,小崽子们,莫急莫急,万事大吉,除夕蛋糕,步步登高!这几句话好绵软,好温润,又是多么亲切动听。还有,在我们生日,有时也是能吃到蛋糕花的。后来日子好过了,清早去上学,母亲也常常往我们书包里塞上几卷蛋糕花。到中午,我们把蛋糕花当作午饭,一小口一小口掰着吃,惬意得很,这一天的上课,是那么神思飞扬。后来到外地读大学,母亲也给我寄蛋糕花来,我把蛋糕花给寝室里的同学分享,必须分啊,不然,蛋糕花会被一抢而光的,大家伙争着说,你真是有福气,你妈做的蛋糕花真太神奇太神奇了!
小时候,我有个疑惑,蛋糕花为什么叫“花”呢,现在明白了,在席面上,一碗蛋糕花切得匀称,排得整齐,一片片泛着嫩嫩的、柔和的光亮,这不是花瓣的形状吗?我记得,每逢别人家做寿酒婚酒,母亲要在蛋卷中间置几片或紫红或桃红的红纸,这样,切开熟了的蛋糕花,看那么椭圆形的一片,周边裹着一层淡淡的黄,主体是稳稳当当的一团深青,中心则沁出了闪闪烁烁的鲜红,这形象不是“花”也是花了,何况,老百姓的意愿也朴实,把这道菜叫做“花”,不就是图花开富贵、花好月圆的美好吗?对于蛋糕花,有诗人这样赞美:“卷处肉糜堆翠锦,磨将薯粉灿流霞。盛筵待客香随化,佳节酬朋味更加。”诗写得真棒,把蛋糕花的美妙写得神灵活现了,一读,唇齿间美味的快感立马就辗转开来。现在,家乡的蛋糕花是越来越名头响了,制作技艺也入了市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此外,有一个秘密已经捂不住了,我母亲做蛋糕花的手艺,我是学到了的,当然,必须得谦虚一下,论做出来的本色味道,我还是差着火候的。
前天,母亲发来微信说,蛇年春节快到了,你们兄妹都回来过年吧,蛋糕花有的是,吃撑你们哈!读着微信,我眼眶湿润起来,真希望,春节就是明天。
作者:陈爱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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