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庆祝打赢脱贫攻坚战的伟大胜利,记录这一光辉历程,从2月18日起,农民日报将连续推出《特困片区脱贫记》系列报告文学。
“久困于穷,冀以小康。”打赢脱贫攻坚战、全面建成小康社会是我们党向人民、向历史作出的庄严承诺,是14亿中国人民的共同期盼。摆脱绝对贫困不仅是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中国梦的关键一步,更是中华民族发展史、人类社会进步史上高高树起的不朽丰碑。
党的十八大以来,在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坚强领导下,在全党全国全社会共同努力下,经过8年持续奋斗,脱贫攻坚目标任务如期完成,困扰中华民族几千年的绝对贫困问题得到历史性解决。
为见证、记录这一伟大历程,农民日报派出30余名骨干记者,深入全国14个集中连片特困地区进行蹲点采访,把镜头对准深贫地区,把笔触聚焦战贫一线,充分展现各级党组织和党员干部带领人民实干苦干、摆脱贫困的生动实践,深情讲述贫困群众自强不息、奋力战贫的感人故事,努力呈现全体人民共襄盛世、同享荣光的美好图景。
这组系列报道共有14篇,充分运用报告文学的写作手法,将新闻性、政论性和文学性融为一体,全景再现全国14个集中连片特困地区波澜壮阔的减贫历程,深情书写中华民族脱贫奔小康的伟大史诗。
【《特困片区脱贫记》系列报告文学】
燕山-太行山区篇:桑干河畔一眼井
农民日报·中国农网记者 李海涛 侯馨远
【导读】
北上太行山,万物何峥嵘。一条母亲河滋润一方水土,一眼甘泉水复苏一个村庄,颗颗幸福果挂满丛间枝头,朵朵致富花开遍山坡原野……在河北燕山-太行山区集中连片特困地区中贫困人口最多的曲长城村,驻村干部用苦干实干打开了村民的心结。从水差地贫到丰衣足食,从业弱人散到安居共济,曲长城村将飞沙黄土化作绿水青山,再次写下了“只要有信心,黄土变成金”的动人故事……
曾几何时,一进村子,满目的黄。
眼前是黄泥房,脚下是黄土路,村南不远处的襄山裸露着黄色。冷风吹过桑干河边稀疏的荒草地,卷起薄薄一层风沙,一时间空气里也弥漫着淡淡的黄。
惊蛰已过,但仍嗅不到一丝雨水的气息,阳光虽不灼人,却蒸发着一切,单调地洒在墙头,晒在墙边扎堆聊天的老人们皱黄的脸上。
“北上太行山,艰哉何巍巍!”800里太行自北而南贯穿中国大地的腹心,上接燕山,下衔秦岭,左擎黄土高原,右牵华北平原,自古被称为“天下之脊”。由于自然条件差、土地贫瘠、生态环境脆弱,“天下之脊”周边经济基础薄弱,社会事业落后,早年间行走在燕山—太行山集中连片特困区,像这样满目苍黄的村子比比皆是。
自2013年始,国家大力推动燕山—太行山片区区域发展,冀晋蒙三省区不断加大对片区内的扶贫攻坚力度,党政机关和企事业等单位定点帮扶到乡、工作到村,使贫困村庄的面貌得到极大改善。
然而,还有一些在发展“死胡同”里打转的村子,成为了难中之难、坚中之坚,也成为最后必须要啃下来的“硬骨头”……
出征
“一进村子,满目的黄。”初见时的模样像是刻在了严春晓心上。
2018年3月8日,严春晓再次踏上了张家口的土地——两年前,他刚刚结束在万全区的挂职扶贫,这回又再度“出征”,一头扎到阳原县曲长城村任第一书记。
村子背水面山,看上去兼具山水之利,然而彼时,这个位于河北省西北部、坐落在黄土高原向华北平原过渡地带的村庄,却是河北燕山—太行山集中连片特困区域里贫困人口最多的村庄,也是河北省最大的深度贫困村。村子水差地贫、房破貌乱、业弱人散、干群关系紧张,村民们经常成群结队地上访。全村1139户、3003人中,有42%被列入建档立卡贫困户,未脱贫人口占全村人口的24%。
虽然来之前,严春晓已对村里情况做足了功课,但真正走在村里,还是让他压力骤增。
“只要有信心,黄土变成金。”一路上,严春晓反复用这句话给自己鼓劲儿。这是2012年,习近平总书记到地处太行山深处的河北省阜平县骆驼湾村和顾家台村看望困难群众时说出的“金句”——只要有信心,黄土变成金;没有农村的小康,特别是没有贫困地区的小康,就没有全面建成小康社会。
村里平时都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熟人,严春晓这一行“生面孔”格外显眼。路边扎堆的老人默不作声地打量着他们。来之前,严春晓特意把泛白的头发染黑,一头乌发配上一张娃娃脸,再加上笑起来脸颊上显出的深深酒窝,让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年轻很多。村民们的低声议论传进严春晓耳朵里:“来了仨毛孩子,带队的还是个娃娃脸,能干啥?”
追根溯源,导致这个村逐渐衰败的,是水。近30年来,村域水质不断恶化,大约从2014年开始,曲长城的水别说喝了,用来洗衣服都让人心里膈应:水的颜色发黄发绿,味道苦咸,熬菜都不用放盐。当然,没有人敢用这水熬菜——用它浇地庄稼不长,村里几乎没人种地了。近几年受市场影响,就连碎皮加工这个在家就能做的传统产业也渐渐难以为继。于是,80%的年轻人被迫离家打工,留下许多老人守着空屋。
最难的时候,曲长城的“千人大军”推着三轮车、赶着牲口、挑着扁担、提着水桶,浩浩荡荡地去5里地外的独山村驮水。一去一回,少说也要一个多钟头。
可在2018年4月村里的党员会上,当严春晓提议要打井时,竟没一个人作声。
原来,打井的提议已是老生常谈。这些年,找水的努力从未停止过,可到头来都是一场空。政府前后两次给过几十万让打井,结果都是没吃几年,水就又不能用了。之前,还尝试过从10公里外的化家岭村和6公里外的落凤洼村引水,可村民还是感觉水质不理想。众人心头的希望早就被一次次失望消磨殆尽,几乎没有人相信,曲长城还能有好水。
燕山—太行山集中连片特困地区包括冀晋蒙三省区的33个县,其中22个县位于河北省。彼时,河北全省贫困村脱贫出列的时间点就卡在2019年9月,留给严春晓的时间只有一年半。别的村子一般至多有几十个贫困户,可曲长城底子太薄,贫困户有几百家。且不说真刀真枪地解决民生问题、谋划致富产业,光是挨家挨户填一遍统计数据,就要比别的村多花十几倍时间。
苦闷的时候,严春晓会在桑干河畔静静地待一会儿。200万年前,这里曾是烟波浩渺的泥河湾古湖。由于地壳运动,数万年前古湖消失,遗留的湖水汇成了如今的桑干河,农人先祖们就在这片古老的河畔生息繁衍、世代躬耕。而今,历史已沉寂于地下,如何尽快让这方千百年来被桑干河滋养浸润的土地重新焕发活力,成为压在严春晓心头的千钧重事。
坏水井
曲长城并非“命里就穷”。往回数30年,这里在全省都是“好水好田好风景”的先进村。
放眼整个阳原,南北被恒山与阴山余脉夹持,桑干河由西向东穿境而过,形成了“两山夹一川”的狭长盆地。和燕山—太行山连片贫困带上的许多县一样,这里地处中国农牧交错地带,干旱高寒、地瘠民贫,县域仅有16%的河滩地适宜稼穑农耕。而幸运的是,仰赖流经村北的桑干河,曲长城村的大片土地,正是适宜耕种的河滩地。
村里老人说,30多年前曲长城的粮食是出了名的高产,不少地还是制种田。村里多年前还种过果树,果子虽然结得不大,但就是特别好吃。
毁掉这一切的,是一眼坏水井。
“这坏水井是我带班打的。”曾当过40多年村干部的苏全仁说,“1991年县里决定支持打井。没想到凿到147米,钻穿了坏水层,把头层水顶得整个儿污染了。”
可当时并没人觉察到问题,众人一看出水了,就把水抽出来浇地,结果庄稼不长了,没多久全死了。苏全仁一看不对劲,赶紧带着水去张家口市化验,果真,盐碱矾氟全有,这水不能用。
“怎么办?把泵抽上来,就不管那井了,没人想到要把井封了。”严春晓说,“结果这个水一直漫延漫延,漫延了30年。”
屋漏偏逢连夜雨,这眼坏井恰恰打在了全村的上水头。没几年,村里的井一眼接着一眼,都不能喝了,到最后,全村连一眼能浇地的井都找不出了,整个村子迅速衰败下来。
缺水的村子不只是曲长城。从2000年左右开始,曲长城周围的村庄虽然运气不差,没有打出坏水井,但也都为吃水的事犯愁。
在桑干河对岸与曲长城邻近的牛蹄庄村,本地人田建光的老院里,就有一口红井,一口黑井。
“红井里压上来的水是红的,最多洗洗衣服;黑井里水是乌黑乌黑的,以前吃水就靠这井。”田建光讲道,“水里边有黑沙子,还有污泥。打上来一桶后,放在那儿差不多几个小时后,慢慢水就清亮了,然后把上边水倒瓮里,下边剩一层泥沙。”
那时在村里,打井就是碰运气。哪片空地看着方便,就在哪施工;钻头打下去,出来的水能喝就喝,不能喝就堵上,换另一头接着打。
燕山—太行山集中连片特困地区水土流失频发,土地退化严重,水资源更是匮乏,十年九旱是其典型气候特征。这也成为片区返贫人口居高不下、稳定脱贫十分困难的重要原因。以张家口市为例,其人均水资源量为399立方米,不足全国平均值的五分之一,属于严重缺水地区。即使是邻近桑干河的村子,缺水仍是制约其发展的关键问题。
“之前可不是这样,村里都种向日葵,瓜子卖挺多钱的,现在慢慢也都不种了,浇地没水。”田建光讲到这里,似有不解,“以前虽说旱,可哪里缺水!”
在他的儿时记忆里,大概上世纪70年代末,牛蹄庄的水特别清,也很好喝,挑井水的时候,拿个小棍儿弄个桶,就能打上水来。村里挖地窖放山药,都不敢挖深,一米多点就能出水。
那会儿,桑干河特别好看,两岸有很多树、很多草,还有很多鸟。河水也不是现在的一条,而是三条,当地人叫一道沟、二道沟、三道沟。
大概从上世纪90年代开始,桑干河的水慢慢枯竭,原来的“三道沟”渐渐变成了两道、一道,最后只剩下中间最深的那道还有水。
水少了,河边树也不多了,而村里的日子依旧如常。一到冬天,河边的矮树枝条干了,人们还是会把树枝掰断、捆好,拿回家当柴烧,可烧着烧着,树都没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上游山西册田水库开闸的频率越来越少,后来几乎不怎么放水了。为保障下游北京官厅水库供水,桑干河沿岸村庄的水库不能再截留河水。到了2000年左右,桑干河几乎快要断流,只有在册田水库向官厅水库放水时,河流才涨得又宽又深,湍急地流过几天。等几天后册田水库把水一掐,桑干河就又“瘦”回了原样。
田建光说,有几年整个阳原都是灰色的。漫天风沙中,偶尔看到几棵歪脖的枯树,只觉得瘆人。
生态的恶化在整个燕山—太行山片区并非个例。20世纪80年代以来,片区气候趋于干旱,再加上地表水资源超强度开发,域内河段几乎全部干枯断流,流域整体缺水。片区城乡居民生活和工农业生产大量依赖地下水,导致地下水严重超采,水位不断下降。于是桑干河边的村子,水井越打越深,直到有一天,曲长城的钻头“不走运地”打穿了百米之下的坏水层,整个村庄的命运就此改写。
看似只是运气不佳的偶然,其实也有必然。
两难
曲长城村域的水被污染得几乎不能用的那几年,刚好赶上国家退耕还林,村里人也就不种地了,壮劳力纷纷离乡到外地打工。当地人介绍,以前县里有不少企业,打工都不用去外地。大概从上世纪90年代中后期开始,受环保政策影响,造纸厂、陶瓷厂、各类机械厂等众多效益可观但耗水严重、排污标准低的企业纷纷关闭,其中不乏张家口市宣化造纸厂这样拥有4000多名职工的大企业。
作为北京官厅水库、密云水库“两盆水”的上游,为了改善水质,张家口市不仅关停了几百家企业,还严格限制耗水量大的种植方式,对每亩耕地的灌溉水量作了严格限定。同时,受京津两地“虹吸效应”影响,燕山—太行山片区内大量优秀人才和企业向外转移,各方面资源集中流入京津两地。2005年亚洲开发银行调查报告中提出的“环首都贫困带”,与燕山—太行山连片特困区所包含的区域基本吻合:在离首都不到100公里的范围内,25个贫困县坐落在燕山—太行山两侧。
2012年,一直处于京津冀发展洼地的燕山—太行山片区有了新的历史定位,迎来了命运转折。这年10月,由国务院扶贫办和国家发改委牵头组织编制的《燕山—太行山片区区域发展与扶贫攻坚规划(2011—2020年)》获国务院正式批复,将片区定位为京津地区重要生态安全屏障和水源保护区、文化旅游胜地与京津地区休闲度假目的地、国家战略运输通道与重要物流基地、绿色农副产品生产加工基地、京津地区产业转移重要承接地。规划同时要求,加大中央和国家机关、国有企事业单位、军队系统等单位对片区的定点扶贫支持力度。作为河北省农业农村厅产业扶贫办公室主任,带队帮扶全省最大的深度贫困村,严春晓与曲长城的相遇,意味深长。
严春晓做事干练、思路清晰,对各种政策要求早已烂熟于心。《规划》要求,在改善农村生活条件方面,应实施“六到农家”工程,具体涵盖水、电、路、气、房和环境改善等六项内容。显然,水是曲长城发展绕不开、也是村民们最迫切需要解决的生活问题。
时间紧迫,严春晓马上通过各种渠道打听,哪里能请来找水的专家。终于,通过省委党校中青班同学,他找到了省煤田地质局水文地质队队长、正高级地质工程师齐俊启。
给井选点那天,齐俊启空着手在山上溜达了一会儿,就告诉严春晓“看好了”。
“这啥仪器也没测,就行了?”严春晓试探着问。
“没事儿,肯定有水。”齐俊启也不多说。
严春晓没再多问,心里却实在没底儿。随后几天,他一直催着勘测团队带上设备,再来村里确认一下。很快,专家们带着勘测设备上山了。
当勘测完得到“每小时出水不低于30方”的保证后,严春晓虽然还是不敢相信,但他脑子里迅速算起了账:“一个人一天生活用水大概100多升,3000人一天300多方,一眼井一天出10个小时水,就够全村用了,而且还有人不在家呢。”
打井的地点,最后选在了村南襄山半山腰,海拔1020米,比村子高出140米。消息一出,村微信群里“炸锅”了。
“水往低处走,半山腰打井纯粹瞎胡闹!”“30年了啥法子没想过,都没找到好水,他一个娃脸脸懂个啥?!”
……
众人不知道的是,由于村庄范围内水质已经全部变差,要找好水只能另辟蹊径,从山腰缝隙中的“天然水库”取水。严春晓反复求证、再三权衡,还是决定把“宝”押在专家身上:“为了全村3000人的命,没得选择,干!”
几番波折中,两个月过去了,天气逐渐转暖,转眼已是5月。桑干河旁的荒草滩绿意愈浓,黄土的黄与青草的绿斑驳地拼接着,偶尔有不知名的野花夹杂其间,酝酿了一个春天的热力蓄势待发,盛夏近在眼前。
严春晓心里也憋着一股劲儿,眼瞅着准备工作一一就绪,工期越来越近了。
然而到了5月中旬,打井的事进行不下去了:为治理长期以来的地下水超采问题,打井取水的审批权很快将由县级上调至省级,期间一切新的打井审批暂停。
一面是河北省地下水位止降回升任务紧迫,需要拿出实际成效;一面是脱贫任务完成期限越来越近,曲长城的百姓近30年盼好水而不得。眼瞅着开工只差临门一脚,却卡在这个节骨眼,严春晓陷入了两难。
流言
一边协调打井取水的事,另一边严春晓还操心着村民成群结队上访的事。
驻村没几天,阳原县委书记孙海东到曲长城调研,跟严春晓说了一句话:“我两次接访都有你曲长城!”之后没几天,严春晓又被一群从县里上访回来的村民堵在了村委会。
那天,他和村民们聊了许久。在搞清楚来龙去脉、初步议定解决方案后,严春晓最终作出了一个承诺:“每周二上午我都公开接访,欢迎大家随时来村委会反映情况。”
“有话就要讲出来,不然村民心里有疙瘩解不开,有问题解决不了,又不给他提供渠道,他可不就到处上访告状嘛?!”严春晓说。
公开接访这招很见效。最初几周,村民们纷纷到工作队驻地反映问题,严春晓和工作队员也有针对性地入户走访,了解情况,宣讲政策,查证核实。
为了让更多村民全面了解国家精准扶贫政策,支持村里重点工作,减少信息不对称带来的被动,严春晓不失时机地与村委会商量,对村民微信群进行规范:“要以党报党刊的标准来要求,用正能量去挤压负能量。”
很快,严春晓首先在群里亮明态度:“入群必须实名!禁止发与村民无密切关系的小广告,禁止转发小游戏(小程序)、未经核实的信息、封建迷信信息、负能量信息和无聊小视频等。对屡次不改者,一律踢出!”
“只要是为了全村发展,为了全体村民利益,都可以畅所欲言!脱贫攻坚、乡村振兴,我们有很多正事要做!村干部都很辛苦,都在不计得失、负重前行!请大家多弘扬正能量,多换位思考问题!”
哪知这话一发,引来的是调侃和质疑。有人担心他就是做做样子,根本不能解决啥实际问题。
看到村里一些老人无人照应,严春晓在群里提醒:“孝敬老人是儿女应尽的义务,希望子女们多关心一下老人的生活。一点儿不打算管吗?”
立马,就有人跳出来了:“领导你这样说就不对啦。你是城市人不了解农村人,儿子想给老人钱,可媳妇要为这闹离婚你说咋弄?”“我们回不去,你去看看我妈的房子漏雨了没。”
……
过了没几天,还真有几个村民敲开了老人们的家门,一进门就忙着扫地、擦玻璃、给院子拔草,临走时还特意问老人,有没有什么东西需要帮着代买。这样的事,之前在曲长城从未有过。
主动上门帮老人做事的,是严春晓提议组建的爱心志愿者团队。招募志愿者的消息在微信群里一发,就有13位村民报名,其中唯一一名男士冯兵被大家推举为队长。
冯兵50岁上下,身材高大,浓眉大眼,已在村里开了28年理发店。有时村里老人到他店里,颤巍巍地掏出两三块钱,问能不能给理个发,就剩这点了。按说平时价钱是10元,但看着老人手里皱皱巴巴的钱,冯兵总会心头一酸,招呼老人进店坐下:“行,这次免费给您理。”
曲长城爱心志愿队队长冯兵(右)看望村中老人。侯馨远 摄
之后,每月的初一、十一、二十一,志愿者们都约定到各自住处附近的孤寡老人家中帮忙做事。
可风言风语从志愿者活动一开始就在村子里传开了。志愿者队里大多是妇女,还有一些人信佛,个别村民抓着这些点,开始说三道四:“五保户好多男的,三天两头去一群妇女,洗洗涮涮,不知道害臊!”
“共产党员和佛家合作!”
……
做好事反而引来一通嘲笑,村里人有这样的反应,冯兵一点儿也不意外:“从当志愿者的那一天起,我就有心理准备,不在乎这些。志愿者里有人很委屈,我就劝她们别在乎,因为我们做的是正能量的事,个别人想说就说去吧!”
严春晓也出来公开力挺爱心志愿者团队,在微信群里、村路上,他常常给村民这样讲:“思想决定行动,行动决定光景。我就给一个判断标准,你们自己决定听谁的——如果说话的这个人自己过的日子是你想要的,那他说的话得听。如果说话的人本身日子过得一塌糊涂,那说明这个人思想就不行,他说的话就该反着听!”
2018年下半年,曲长城村“两委”换届,跟村民相处融洽、为人热情、受大家信任的武晓敏被推选为新一任村党支部书记兼村委会主任。
1979年出生的武晓敏是留在村里为数不多的青壮年,身材魁梧、面庞稍黑,说起话来从不拐弯抹角,是个直脾气。他当过兵,又在部队入了党,复员后一直在外打工,因父亲重病回村,从2017年开始就在村委会帮忙。
后来,武晓敏告诉我们:“自从当了这书记,我自己悟出来了,其实老百姓特简单,有些东西他是真不懂,但就信俩字儿——公平。贫困低保什么的,我们全公开,大家随便来问。”
甘泉
时间不会为谁驻足分秒。夏去秋来,9月到了,工作队已在曲长城驻村半年。
这正是桑干河两岸最美的季节,天空格外清朗,蓝得像是用甘泉洗过,最出色的调色师怕是也难调出这样沁人心脾的蓝。大朵大朵的白云被阳光勾勒出明明暗暗的光影,与草地和远山相衬。无论镜头对着哪儿按下快门,都美得像张明信片。就连空气也惹人上瘾,让人忍不住深吸一口,再深吸一口。
严春晓的心情也很美丽。上访村民和微信群里的尖刻质疑越来越少,更令他高兴的是,经过4个月的取水政策调整,曲长城终于迎来了第一拨打井施工队。看着重重叠叠的山峦,工人们信心满满:“大设备怕软不怕硬,这地势没问题,一礼拜一眼井!”
然而地势复杂,怕啥来啥,钻头没钻几米,就被软土层卡住了,只能把钻头拉上来接着打,又卡住、拉出、再打……来来回回折腾4次,直钻到36米深,钻头再也拔不出了,连钻头带井,整个儿废在了半山腰。
施工队拖着设备走了,村民们心中的希望就像肥皂泡一样,刚鼓起一点,就“啪”的一声破掉了。微信群里,又有人出来讲风凉话:“看看,之前说啥来着?在山上找水,一看就不靠谱!”
一向耐心回应村民疑问的严春晓,这次选择了屏蔽所有的质疑与杂音,甚至屏蔽了自己的情绪。来不及委屈、懊恼、焦虑,他又像陀螺一样转了起来,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再难也得坚持!在内心深处,他一直乐观地期待着,相信这一切波折,就如西天取经路上的九九八十一难,该经历的难一件也绕不过,但这水终究会取到。
好说歹劝下,第二波施工队硬着头皮来了,前前后后现场勘查好几回,犹犹豫豫半个月后,硬是没敢答应。在一次次希望与失望的循环中,天气越来越冷,曲长城迎来了又一个寒冬。
北风呼号中,第三波施工队拉着传统设备进场了。冬季的襄山干冷难耐,温度接近零下30摄氏度,头一天干活,从天还没亮一直干到天黑,12个小时只打了半米深。工人们受不了刺骨的寒冷,陆续下山离开,只留下老板王素文一人在山上发愣,进退两难。
“接你这活真是倒大霉!设备拉上山就花好几千,工程根本看不到头,一分钱没挣,还要倒贴!”王素文跟严春晓抱怨。
“兄弟你受苦了,这眼井是曲长城的命,咱们这是在为3000人造福,一定要坚持!”
“叫我怎么坚持啊?工人都走了,设备不能停,一停就容易出故障,不停就得有人看着,我吃个饭,来回上下山就要一小时多,根本不现实!”
“这都不是问题,你只管安心打井,一日三餐我给你送!还有什么困难,你只管说,我们都给想办法解决!等水出来了,我请你到县城喝酒!”
没过多久,严春晓和工作队员又上山了,牛奶、面包、火腿肠、方便面、鸭蛋、啤酒……大包小包各种食品给王素文拎了一堆:“这是零食和早餐。中午晚上两顿饭,我们给你做好了,按时按点儿送上来!”
山上打井的进展,一直牵动着全村人的心。一天中午,村干部武亭拦住了严春晓的车。
“严书记,干啥去?”
“送饭去呀。”
“我跟你一起吧。”
说着话,武亭上了严春晓的车。上山的路,是为了打井临时拿铲车铲的,颠的特别厉害,行进中时不时会听到石子剐蹭汽车底盘的声音。看着严春晓开着自己的私家车,一会儿转弯,一会儿倒车,武亭捏了一把汗:“这路这么难走,要是一个人开车上来,颠得饭菜都要洒出来啊!”
“不会,一手握方向盘,一手提饭盒,小心点就是了。”严春晓轻描淡写地说。
武亭没再搭话,右手握紧车窗上边的把手,左手把饭盒拎得更稳了些。在弯弯绕绕的黄土路上颠簸了20分钟,终于到了王素文打井的地方。一下车,穿着厚棉袄的武亭还是打了个冷颤:半山腰的空地上,北风毫无遮拦地呼呼吹着,机器轰轰地响着,说个话都要扯着嗓子。王素文搭的简易帐篷单薄地立在风中,仿佛随时都会被吹散。
“怎么样,顺利不,打多深了?”严春晓冲王素文喊,“饭来了,趁热先吃吧!”
王素文闻声走上前,身上从头到脚都溅着水和黄泥,示意严春晓和武亭到帐篷里坐。武亭掀开门帘走进帐篷,里面插着电炉,可温度比外面高不了多少,寒风透过帐篷的缝隙一个劲儿地往里钻,吹得地上装零食的塑料袋哗啦作响。看着眼前的一切,武亭暗暗感叹:“这环境,能留住这么个技术人才,真是太不容易了。”
打井那段时间,正是村里工作千头万绪、严春晓最为忙乱的时候,但他还是每天往返两趟,14公里,雷打不动。有时忙完工作已是半夜,严春晓还是会去看看王素文,陪他聊会儿天:“不然心里不踏实,睡不着觉。”
22天后,传统设备完成了使命,大设备再度进场。30方、50方、80方、100方……密切关注着施工进展的严春晓,在出水量上不断“加码”——此时没有人比他更明白,水对曲长城的未来意味着什么。
2019年1月2日,在冯兵理发室里等着理发的几个村民,突然拔腿就往门外跑:村南襄山打出水的消息,已经在3个村民微信群里刷屏了,视频、语音、文字、表情消息一茬接着一茬,村民们纷纷往群里发着“大拇指”;曲长城的第4个微信群“关注支持老家发展群”也沸腾了,在外地打工的村民一次又一次地确认着消息:“真的吗?真的出水了?”
半山腰的水井早就被村民围得水泄不通,水泵抽水的机器轰鸣声、山泉水的哗哗声、人们兴奋的欢笑声混成一片,大家拎着各式各样的水壶、水桶挨个儿接水,提回家用锅一熬,一点儿白碱也没有!
随后的检测报告显示,水质各项指标全部优秀,其中锶含量0.29mg/L,达到矿泉水标准。曲长城的水质一下子从全县最差变成了最好。
过了腊月,春节接踵而至。这一年,曲长城的春节格外热闹,正月里从初四到初六,从十四到十六,前后举办了6场联欢会。元宵晚会那天飘起了雪,但雪花丝毫没有融掉观众们的热情:十里八村的舞蹈队纷纷汇集到曲长城,村民们自编自导自演,锣鼓喧天,舞狮腾挪,大家都说时光像是倒流了,多年没有的热闹又回来了。
“不行,我还要再说一次!赞两位好书记!”74岁的贫困户张守义已经连说了三四场自编快板儿,主持人劝他别再说了,可倔脾气的大爷还是坚持要上台。严春晓笑着感慨:“老百姓是最可爱的人,你真心对他们好,他们就真心对你好。”
加速度
早在找水打井的时候,严春晓就琢磨着发展产业的事。
在一般人看来,要发展产业,曲长城真没什么长处:除了灌溉水源的问题外,土壤盐碱化、无霜期短,发展什么产业都先天不足。
可严春晓并不这样认为:“任何地方都有它的资源禀赋和比较优势,今天的劣势,就是明天的优势啊!你看,北纬40度,千米海拔、桑干河畔,光照充足、气候冷凉、昼夜温差大,土质微碱、天然生态,是种植的黄金地带啊!又被北京和雄安、张家口、大同、石家庄等城市包围,中高端农产品市场需求空间非常大。”
找到了突破点,自称“啥也不会”的严春晓又开始找外援了:“厅里给了许多支持,先后邀请了20多位专家实地考察,河北省首席菊花专家马占元、枣树专家褚发朝、抗寒苹果专家张宇明、草莓专家李伟斌等人,我们都请来了。”
在各类专业意见的碰撞交汇中,一个“冷凉地区特色精品产业示范园区”的创意规划应运而生。打井成功两个多月后,2019年的春分一过,严春晓就通过县农机站先后请来3名拖拉机手。
“这地作业起来毁刀片,咱实在干不来!”看着夹杂着碎石的荒草地,农机手们的话如出一辙。
农时不等人,严春晓没有犹豫的时间,马上用微信给武晓敏转去5万元钱:“去县里买拖拉机,他们不干,咱自己干!”
拖拉机很快买来,轰鸣着犁开了曲长城沉寂已久的板结土地。村民们陆续循声赶来,帮着捡石头瓦块、平整土地,大家说笑着,暌违多年,忙春耕的感觉又回来了。
时隔一年半,严春晓带着我们到皇菊田里参观。一朵朵菊花含苞待放,一位老大爷正拿着喷枪施肥。
严春晓(左)和村民们一起采摘菊花。资料图
“这是我们的首席土专家帅振明,20年前搞过果园,当年也是村里的万元户!”严春晓介绍道,“这是在喷施生物有机硒,我们的菊花全部按有机标准生产。”
富硒菊花茶是曲长城最新的升级版产品,矿物质含量更丰富、品质更好。在曲长城菊花茶生产车间的产品展示架上,原先的塑料罐散装升级成了更加精致的铁盒单朵包装,清新的蒂芙尼蓝底色包装袋上,印着一个富于诗意的名字——“39度菊”。
“北纬39.99度,世界黄金纬度菊花茶,就在曲长城。”严春晓指着包装上的说明解释,顺手抠开了铁盒盖子,“我们每一盒是26朵,这样两盒就是52朵,加上一个蒂芙尼蓝的包装袋正好是‘520’,最好的菊花给最爱的人。”
在严春晓的朋友圈里,曲长城种出的菊花和草莓被他衬着黑色的背景,摆出了各种数字、字母和图案造型,有让人联想到“39度菊”的“520”、心型“Love”,有五角星、正方形等几何图案,还有“出镜”最为频繁的“NO.1”。金黄的菊花为主色,鲜红的草莓做点缀,配上玻璃杯中泡好的皇菊,还有田地里衬着蓝天含苞欲绽的菊花,不需要任何文字,满满当当的9张图就是曲长城冷凉地区特色产业的亮丽名片。
一年时间,曲长城400亩荒芜的土地被开垦出来,皇菊、玫瑰、观赏花海,加上苹果、草莓、福枣,组成了村里产业的“三花三果”;原先一家一户自由耕作的1600亩土地在村委会的号召下,统一种上了优质张杂谷,形成高附加值产业和传统优势作物相映生辉的业态。在河北省农业农村厅的支持下,曲长城还建起了菊花烘干坊、果品保鲜库、谷物加工厂,实现了“育苗+种植+采摘+加工+包装+营销”的全产业链生产,从头到尾都是曲长城人唱着主角。
这两年多,村集体合作社也得以规范运营,产业园区用工优先安排本村贫困户,男工一天挣100元,女工一天挣60元。2020年通过集体资产出租、专业合作社分成、资产收益二次分配等途径,全村人均纯收入达10317元,比2015年增长2.72倍,带动建档立卡贫困户521户、1147人增收。
村民们在加工制作菊花茶。资料图
在村子中心,村民们做梦都不敢想的12栋6层电梯楼房正一天天接近完工。看工地的大爷告诉我们,村里每天都有不少人来工地上转转看看。村民庞德红说,几间土坯房换一套电梯楼房,从3000元升值到20万元,价值翻了几十倍。
大多数人家不用花钱就能住上楼房,有的还可以倒赚一些钱,为啥有这好事?严春晓解释:“利用土地增减挂钩政策,把闲置宅基地恢复成耕地,一亩地交易指标30万元,完全可以满足盖楼所需资金,新增的土地将来还可以用来扩大生产。楼房就在村中央,村民不用离开家,土地没变,乡愁没丢,就地就业的机会增多,房屋破旧、环境脏乱、烧煤污染、洗澡如厕、基建欠账等难题可以一揽子解决。”
从工地出来,我们来到83岁建档立卡贫困户陈桂花老人家。老人热情地招呼我们在炕头坐下,伸出两根手指:“严书记救了我两条命。”
同行的冯兵介绍,老人的一个儿子患有精神分裂症。之前村里危房改造,要给母子俩搬新家,可儿子死活不肯。放心不下,已经搬到新居住了一周的陈桂花,又带着锅碗瓢盆、褥子被子,回到了摇摇欲坠的老屋。
“严书记和武书记商量,又在这老院里给我们盖了两间房。”陈桂花老人说,“你看,这炕上的褥子上都是洞,儿子抽烟烧的,一天5包烟。严书记给我们县里引来了精神病院,儿子已经送到医院了。”说话间,冯兵拿出手机,找出一段陈桂花去医院看儿子的视频:“你看,以前从来都不知道关心他母亲,没有感情。现在知道关心了,说我走以后,妈病了没有,下台阶时候慢一点,以后不抽烟了,省下五保户那些钱,给妈割点肉。”
严春晓说,自己现在终于轻松一点了。村里精神病人看病有了着落;肢残患者都给联系做了鉴定,落实了待遇;通往县城的断头路打通了,村民去县城不用再多绕10公里路,时间省下了一半;穿村而过的公路彻底整修了,村口的泄洪桥也架了起来。“我的心病基本都了了,原先一下雨,村中央这条路那个大坑就没法过,真是戳心窝子!”
头班车
两年多时间,曲长城的难题逐一破解,发展越来越顺。严春晓每天都要去产业园区、加工厂区和楼房工地转悠几圈,看看大家干得怎么样,盯盯进度质量,提点新要求。菊花包装工马艳香悄悄地说:“我一见严书记就怕,他对质量要求很严,我们总怕干不好。”
庚子年的中国农民丰收节前夕,曲长城也迎来了自己的丰收。菊花田里,300亩皇菊竞相开放,绽出满地金黄;加工车间里,妇女们聚拢在桌子旁,手上的动作麻利熟练。现在,曲长城的“39度菊”一朵能卖好几元钱,草莓采摘一斤30-50元,香脆酸甜的小苹果和高海拔种植的“千米粟”小米成了市场新宠。
2019年底,曲长城村高质量脱贫出列。如今,整个阳原县也彻底“摘帽”,农村贫困人口全部脱贫、贫困村全部出列。
可严春晓并不满足,他思考的东西更多了。在曲长城楼房工地边上,立着村子宜居小区项目的规划鸟瞰图。展板下方,一行字十分醒目:追赶乡村振兴头班车。
这是严春晓特意加上的一句话。他说,虽说我们的职责是帮曲长城脱贫,但脱贫之后还有乡村振兴。着眼于乡村振兴抓脱贫攻坚,才能在脱贫出列后,顺势跨上乡村振兴头班车,让曲长城行稳致远。
三年驻村,已经进入倒计时。我们问严春晓,你们这工作队一走,村里会不会慢慢回到原来的状态?他往门外一指:“我现在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走,只有门口看门老汉知道,我跟村书记都不说。为啥?现在每个村干部都可以独当一面了,村庄发展到一定阶段,我越‘无为’,从长远上讲对村里越有利。”
2020年小雪前后,张家口市境内的桑干河迎来了册田水库的首次生态补水。随着水闸开启,黄河水沿着桑干河顺流而下,途经山西省阳高县以及河北省阳原、宣化、涿鹿、怀来等县区,最终到达怀来湿地。据悉,这是张家口市通过“引黄生态补水”,落实“引用地表水置换地下水”的重要举措,意在通过统筹调配地表水资源,节约地下水资源,解决地下水超采问题,改善桑干河流域沿线地区水生态环境。
当地人告诉我们,如果是春天补水,桑干河周围还会引来成群的野生鸟类,在水面、河岸与半空中翩跹,其中多是从南方归来的候鸟。随着近年来桑干河流域生态环境不断好转,越来越多的水栖候鸟选择在阳原境内歇脚、越冬,包括国家一级保护动物黑鹳、国家二级保护动物小天鹅等。
据阳原县自然资源和规划局统计,2016年以来,阳原全县营造生态防护林35.9万亩,其中人工造林15.2万亩,精准提升7.2万亩,封山育林13.5万亩。造林绿化的努力和成效在田建光口中得到了直观的印证:“这五六年在高速公路上开车,‘一路灰’已经被‘一路绿’取代,刮的风也清爽干净了很多,再不是几年前‘啪啪打脸’的‘黄风’。”
这几年,为了保护地下水,阳原的许多村庄都通了自来水,每家每户的井基本上都闲置了。曾经毁了曲长城的那眼坏井,也在克服重重施工技术难题后,被成功封堵,纠缠了村子近30年的悲苦终于告一段落。严春晓告诉我们:“地下水是流动的,经过一两年雨水冲刷渗透,坏水层会被稀释,水质还会变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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