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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的篱笆墙

  • 来源:农民日报
  • 编辑:陈银银
  • 作者:文铭权
  • 2024-10-24 10:42:31

还没有走进村庄,就远远地看见一排排稀稀疏疏的篱笆墙,环绕在每一户农家的房前屋后。腰间系着围腰的母亲,吆喝着仰头狂吠的土狗,推开栅栏门,走到村口来迎接我们进屋。

  简朴、端庄的篱笆墙,是故乡的一道风景。

  那墙,是我们全家合力,用黄荆条、柏树条等编织而成的。

  冬闲时节进入尾声时,轻柔的春风从张飞岭东山垭口上悄悄钻进来,溜进村庄,把墙角的锄头、犁铧抚摸得锃亮。母亲挥舞锄头给家门口的自留地松土,为播种蔬菜做好最后的准备工作。父亲牵出牛圈里悠闲了一冬的牛,套上枷档,开始平整秧母田。逢场天,母亲还去黄泥河场镇口,购回一批刚刚孵化出窝的小鸡、小鸭、小鹅。

  我们兄妹拿上篾刀,去自家所分的责任山林里,砍回几大捆长得笔直粗壮的黄荆树枝条,还有一些小柏树条,这是编织篱笆墙的必备材料。爷爷把捆着的黄荆条在院坝里摊开,按照约2米的长度,用篾刀为它们除头去尾。再把它们的根部削得尖尖的,叫我们围绕自留地和院坝四周,以半大仔鸡不能穿过的间距,将一根根黄荆树枝条垂直地深插进泥土中。隔不远用一根柏树条打桩,起固定作用。

  接下来,爷爷从竹林中砍倒几根慈竹,破成竹篾后,分别从所插的枝干颈部、半腰和底部三个部位,交叉横向编织,结束后,再横横斜斜捆绑一些竹竿。很快,一道牢靠的篱笆墙就站立起来了,将院坝和自留地给围得严严实实。远远看去,很像《三国演义》连环画中的军营城寨。爷爷还用几根柏树条和能活动的一面竹板,制作成一个“寨门”,方便出入。

  在黄泥河,家家户户都会建上若干篱笆墙,主要是为了约束散养的家禽、家畜的活动范围,尽可能降低它们对农业和环境的破坏程度。

  篱笆墙伫立起来了。自留地里的四季豆、豇豆等茁壮成长,不久开出一朵朵鲜艳的小花;辣椒、番茄渐渐挂满果实。而我们家的院坝,在母亲的精心收拾下,又恢复了最初平整、干净的形象。

  一道道结实的篱笆墙咋可能闲置着?母亲会给四季豆、豇豆等专门搭架子,但不会为南瓜、丝瓜、黄瓜等藤蔓植物考虑,就让它们沿着篱笆墙肆意生长。很快,一段本是内空的虚墙,竟变成了一堵被绿意填满得密不透风的实墙。在蜜蜂的阵阵飞舞中,各种五颜六色的花竞相盛开,一条条垂吊的瓜愈发见大、见沉。村里人家的院坝和自留地都紧挨着,某家早先编织的篱笆墙会被借势共用。因此篱笆墙上的瓜藤们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早已分不清谁是谁了。最夸张的是,有一年我家的冬瓜藤,竟窜到几十米远的赵幺妈家去了。但大家都不分你我,熟的时候随便采摘,邻里没有种的品类,还会专门送过去不少,让众人尝尝鲜。一道和谐的篱笆墙,如同亲情的纽带。

  但篱笆墙边最美的风景和主角,始终是我那些还未出嫁的姐姐们。她们在自留地陪着母亲摘菜,或者在院坝里低头劳作,甚至偶尔还会唱上一段山歌。她们青春的身影,让邻村的后生们远远地看得真真切切,她们的歌声,穿透篱笆墙,夹杂着阵阵瓜果的芬芳,听得后生们心旌荡漾。

  几家欢乐几家愁。因为这道绿色长城,让鸡鸭鹅们再也无法偷窥自留地里的繁华盛景。绝望的土狗大黄常常在墙角不甘心地用前肢刨土,把我们扦插很深的不少黄荆条给刨成了悬空。经常巡查的爷爷会及时把缺口补上。受到责骂的大黄,赶紧夹着尾巴逃之夭夭。

  夏深秋浓,毒辣辣的太阳让篱笆墙上的瓜藤逐渐枯萎。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母亲用镰刀将这些藤蔓收拾得一干二净。又恢复原貌的篱笆墙,很快变身为一个民俗展示长廊,爷爷的老式长衫、父亲的蓑衣以及我们马上要穿的棉衣等,都将挂在上面,接受太阳的暴晒,聚集阳光的能量。

  入冬了。乡亲们将地里收获的红萝卜洗净后,切成一串串长长的萝卜龙,挂满了整个篱笆墙。远远望去,像一潮潮红色的波浪,明亮了所有村庄,也温暖着整个冬天。

  自留地里除了几棵白菜、青菜,已没有什么时令蔬菜在生长。这时候母亲想起被压制很久的鸡鸭鹅们来,用背篼、竹筐等把自留地里剩下的几棵菜盖好并压上一块石头后,赶紧叫我们把篱笆墙拆了,以便不久后重新编织。于是,放飞自我的鸡鸭鹅们,终于到达曾经梦寐以求的地方。他们四处觅食,尽情打闹。大公鸡花花振动着翅膀,一下子飞上自留地边那棵桂花树上,并以此为跳板,最终飞到近十米高的竹林顶上,在上面引吭高歌,并引起地面的大合唱。

  这时候,忙碌了一年的乡邻,最爱相互串门。篱笆墙只管束那些不懂事的家禽家畜们,对于人与人的交往交流,没有丝毫障碍。推开没有门栓的栅栏门,男人们挤在一桌,大口喝酒大碗吃肉。喧嚣声穿过透光、透气的篱笆墙,在黄泥河很远的地方都能听见。加入酒局的男人越来越多,屋主人赶紧又端出蒸腊肉、酱肉、炒花生米等下酒菜。从篱笆墙的缝隙中,邻居爱民嫂子递过来好几碗新蒸的烧白、扣肉,并叮嘱她男人少喝酒,多吃菜。刚刚还在扯酒耍赖的爱民大哥,顺势一饮而尽。爽朗的笑声,久久在山湾里回荡……

  芳香如风,乡情醇浓。

作者:文铭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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