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几次去寻乌,当地朋友热情地相邀去梅州走走。寻乌是赣州辖区内离赣州城最远的县,就算现在通了高速公路,从赣州市区到寻乌县城,也差不多要三个小时。而寻乌去相邻的广东省梅州市城区,却只需要一个多小时。所以,很多寻乌人去梅州的次数可能比去赣州还要多些。与赣州一样,梅州也是客家重镇,值得一看的地方定然不少,可惜每次都因时间匆匆,未能去成。
很多年前,在《梅州日报》副刊发表了一篇关于湘西凤凰古城的短文《远去的边城》,编辑在邮件里问我老家是不是梅州人。我觉得奇怪,从没去过这个地方,怎么就被人认为是梅州人了?回复编辑之后,得到答案。原来,那篇文章中提到了故乡的“梅江”,而梅州城正是在梅江之滨,编辑不知我老家宁都的主要河流与之同名,所以有此误会。
因为与赣南毗邻,因为不同的梅江,于是就有了什么时候去梅州看看的念头。
专门去梅州的机会总是找不到。没想到,这次假期从瑞金去深圳,到了饭点,高速公路正从梅州穿过。下高速公路,往城区方向找地方吃午饭。途中跨过一条穿城而过的江,看那江面倒也开阔,给城市平添了几分落落大方之气。吃饭时一问本地人,那条江果然是梅江。
于是,饭后,就忍不住想沿着梅江,看看梅州。
行进在梅江之滨,江岸一长溜的全是棕榈树。这些树高大挺拔,排列整齐,树干光溜溜的,如果不看头顶张开的叶子,还要错认为电线杆。上世纪90年代,和同学去广州,在中山大学校园里初次看到这种树,同学便惊讶地认作电线杆。如今大家走过的地方多了,眼界也宽了,想起年轻时的趣事,还时常拿来取乐。
城市滨江之处往往是最能吸引人气的地方。然而,这里的江边,却只是普通道路,除了这一排行道树,没有设置供市民休闲的场所。屋宇离江太近,余地不多,除了道路,也整不出其他了。偏偏沿江的楼房多是几十年前所建,造型平平,缺乏现代化气息,谈不上什么特色。这样一来,梅江之滨的风景便显得平淡了。
有水的城市,总是显得灵动些,但自然山水也需要人文建筑来呼应。如今各地新建的城市区域,临水的一面,总是要矗立一些风格迥异的高楼大厦,城市因此显得婀娜多姿,风情万种,美不胜收。梅江的江面是大气的,如果江边的建筑雄伟些,靓丽些,个性化些,这里便将成就一座城市的经典风景。而眼前的梅州,在这方面似乎缺了点火候。它让人想起以前的赣州,数十年前尚在河套打转转的赣州。当年的赣州也是满城排列“火柴盒”式的建筑,显得青春不足,土拙有余。行走在城里,一点也找不到影视中所见的现代化都市的气息,觉得它不过是一座县城的扩大版罢了。后来城市跨过章江,林立的高楼赋予它饱满的活力,这些年更是城区高架纵横,一下让人感觉脱胎换骨。
途经梅江区政府和梅州市政府,这一带显然是老城区。街巷宁静,行人不多,也没有行色匆匆的情景。两级政府大楼都很朴素,这也是一个时代的印记。街道两侧时常可以见到一些骑楼,让人恍如穿越到某个时空。骑楼是一种商住建筑,百年前城镇常见。如今的建筑当中,这种样式好像不多了,毕竟现在的商业形态与以前相比,已发生了巨大的变化,网购早就让实体店清静了许多。缺了人气,商店也就无须开成从前那般模样了。赣州老城区也是有骑楼的,以前甚至还比较多,古色古香,原汁原味,让人一见之下,便能感受到些许岁月的沧桑感。当然,如果是全新打造的骑楼,则未必能让人产生这种感觉。这就是“气场”的力量吧。在梅州看到这些建筑,令人不禁遥想,当年这座城市,烟火味定然也是浓厚的,对周边数百里地的乡民来说,甚至是一种遥不可及的憧憬。而现在,城乡壁垒已破,再大的城市也没了那层神秘的面纱,城乡之间、城市与城市之间发生了前所未有的变化,这里也不例外。其实,所有的城市都在不断变迁中,只不过有些往前赶超,有些慢慢滞后,大家的排名总在变化着,没有一劳永逸的领先者。
俗话说“千城一面”,从某个角度来说,这话有一定的道理。作为相邻的地级城市,梅州和赣州的老城区,总体风格没有太大的差异。即使是新城区,除了建成区面积的大小,楼层的高低等,大的方面也差不了多少。在城里转了一圈之后,觉得它还没有想象中那种热闹与气派。也许,这些年,由于赣州的发展速度较快,已让我们对一般的城市难以找到“心动”的感觉了。以前常听外地客人说赣州建设得不错,不出去走走的话,还以为这只是一句客套话。和兄弟城市比较之后,就知道人家还真不完全是客套。
和赣州一样,梅州也是历史文化名城。其建城历史可追溯至北宋,千年来人文积淀丰厚。这是一座城市的“老本”,也是它足以自信的资格。既然偶遇了一场,不妨在这方面找个点看看吧。听说黄遵宪的故居就在城里,于是搜索地址找过去。
黄遵宪是清末著名诗人,也是中国近代文学史上诗界革命的最早倡导者之一。他在创作上走的是现实主义的路子,注重以作品反映时代,所以有“诗史”之称。爱国主义是黄遵宪作品的底色。我们读中学时,历史教科书上对他有过介绍。学生时代远去几十年了,对他的作品,只记得《哀旅顺》《哭威海》等篇名,还记得《台湾行》里的诗句“我高我曾我祖父,艾杀蓬蒿来此土”,仅此而已。对于告别校园生涯就几乎不读诗的人来说,一个清朝的诗人能让我记住这些,已经说明他够有分量了,毕竟明清不是诗的时代。
车子左拐右拐,最后拐到一个小巷。正嘀咕是否走错了路,继续前行,在几座旧民居前面,果然看到了“黄遵宪纪念馆”字样。这地方,小地名是梅江区金山街道东山小溪唇。
眼前的纪念馆,是开放式的。简简单单几座房子,看年代,应该是原貌,毕竟黄遵宪生活的时代离现在也就一百多年,还不算特别久远。黄遵宪纪念馆建于2005年,由黄遵宪书斋“人境庐”以及故居“荣禄第”和民居“恩元第”三处相连的国家级文物保护单位组成。没有大兴土木翻新改造,虽然看起来不够“高大上”,但这样反而更有意义,因为它的真实是无可替代的。
走近前,先看到“人境庐”。这是黄遵宪的书斋,据介绍,由黄遵宪于清光绪十年(1884年)亲自设计和兴建。看到“人境庐”几个字,便不由得想起陶渊明“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的诗句。果然,黄遵宪正是取这个意思。闹中取静,方为境界。中国士人关注现实是主流,哪怕是隐士,表面上平静得很,对什么都无所谓,心里其实并没有闲着,随时关注世事更替、黎民命运。所以他们有的隐于市,甚至隐于朝。黄遵宪是现实主义诗人,胸怀天下、情系苍生是其天性,岂有脱离“人境”之理?
荣禄第是黄遵宪的起居间,坐北朝南,最常见的民居朝向。这座建筑三堂二层,呈“九厅七井”样式,是黄遵宪于清光绪七年(1881年)所建。恩元第是一座四合院式的传统客家民居建筑,长方形布局,十厅九井,与人境庐相邻。这种建筑,在赣南乡村也时常可见。当然,有的因为缺乏名气的支撑,已年久失修,破败不堪,甚至逐渐回归大地。从居住条件来说,有时我们真该羡慕古人。他们虽然没有机会使用现代化的家具,但人家的庭院、宅第,那才叫顺应自然接地气。现在的城市“空中楼阁”,哪怕装修再豪华精致,也是找不到那种感觉的。这就是时代的变化,由不得个人。
纪念馆的布展简单了些,表现形式也比较陈旧。除了图文介绍,还展出了黄遵宪曾经使用过的一些物品和书籍等。黄遵宪博览群书,著述亦丰,单行本有《日本杂事录》《日本国志》《朝鲜策略》《人境庐诗草》等多种。今人将其作品编为《黄遵宪文集》《黄遵宪集》《黄遵宪全集》等。黄遵宪不仅是爱国诗人,还是外交家、政治家、教育家,是一位推动变法维新的干将。孙中山这样评价他:“黄遵宪是做大事,不是做大官的学者。”这种在文化史上有一席之地的名人,对他的挖掘完全可以再深入些。那个时代虽一去不返,但他的务实精神永不过时。一个地方能出一位有声望有影响的历史人物,便是当地之幸。相比之下,像他这等分量的历史人物,我们赣南便很难找到。后人不要以为他与你无关。其实,对历史进步人物而言,他的言行、思想、精神,总是在潜移默化地影响着后人,激励着后人,尤其是离他更近的人。
文化始终是最深沉的力量,最持久的力量。一个地方哪怕经济暂时落后,只要有扎实的文化根基,它总是充满希望的。这一点,不妨让时间来作证。梅州作为养育过不少客家杰出人物的土地,客家文化底蕴深厚,它在百舸争流千帆竞发的历史长河当中,依然不失光彩
路过梅州,虽然未能深入探究,但匆匆一面,也有斩获,不虚此行。
作者:李伟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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