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新纽带，探索人类文明价值的试验田——访全国政协文化文史和学习委员会副主任、澳门文化联合总会会长吴志良

5月27日上午，在深圳国际会展中心第五会议室隆重召开的2025文化强国建设高峰论坛人文湾区数智湾区分论坛上，全国政协文化文史和学习委员会副主任、澳门文化联合总会会长吴志良的精彩主旨演讲，引发热烈掌声与强烈反响。论坛结束后，农民日报•中国农网记者专访了吴志良。

历史的回响：湾区文明的基因解码

采访伊始，吴志良即动情地表示，站在澳门圣保禄学院遗址前，他常想起利玛窦1602年绘制的《坤舆万国全图》。这片被珠江口潮水浸润千年的土地，既是海上丝绸之路的古老节点，更是人类文明碰撞交融的活态实验室。岭南文化的独特性，正在于它完美承载了百越先民的海洋基因、中原礼乐的制度智慧与近代全球化的冲击淬炼。从南越王宫署的波斯琉璃到十三行商馆的珐琅怀表，湾区从未停止对“多元一体”的实践诠释。

“今天，当我们谈论人文湾区，必须警惕将其简化为经济协同的附属品。大湾区真正的战略价值，在于它同时具备三重文明属性：中华文明连续性发展的前沿阵地，如澳门妈阁庙400年香火未绝；社会主义文化创新性转化的试验平台，如横琴粤澳深度合作区制度设计；全球化时代人类共同价值的对话窗口，如香港故宫文化博物馆的策展逻辑。”吴志良说，“这种叠加态的文化身份，使其成为破解亨廷顿文明冲突论的密钥——在深圳蛇口‘时间就是金钱’的标语旁，东莞却保存着岭南古琴的丝弦工坊，这种时空折叠的奇观，恰是湾区文明韧性的最佳注脚。”

共同体意识的湾区生成机制

吴志良认为，澳门回归初期，曾用“镜海归帆”意象重构城市记忆。而今面对大湾区，需要更具张力的叙事框架。共同体意识的培育，本质是文化符号的再生产过程：

一是符号的在地转译。港珠澳大桥不仅是一项工程奇迹，其桥隧转换人工岛上的“文化长廊”设计应更具创意——可以通过数字屏显技术，让粤剧《帝女花》唱段与香港霓虹灯牌、澳门土风舞影像实时交互。这种“新岭南美学”的创造，超越了简单的地域元素拼贴，在三地共建的基础设施中植入文化编码系统，使跨境流动本身成为认同构建的仪式。

二是记忆的政治地理学。如果启动“大湾区抗日记忆遗址数字化工程”，会发现东莞大岭山抗日根据地、香港乌蛟腾烈士纪念园与澳门鏡湖醫院形成隐秘的三角结构，可以空间叙事重构，将地方性抗战记忆升华为中华民族救亡图存的精神图谱。青年重述计划中，00后用Vlog探访东江纵队老战士，在抖音平台实现“苦难辉煌”的代际传递，让“Z世代”对共同体意识进行技术化解码。

三是制度的创新语法。在横琴“跨境数字文化贸易试验区”，要尝试突破传统治理范式：澳门文创企业的影视作品，可通过区块链技术在广州确权、深圳融资、香港发行。这种“文化要素跨境流通协议”，实质是“一国两制”框架下的新型生产关系实验——当《粤港澳大湾区文化遗产游径》覆盖118个节点时，制度差异反而成为激发创造力的催化剂。

文明对话的湾区范式

吴志良认为，湾区经验对全球文化治理的启示，在于它提供了超越“文化霸权”与“文明割据”的第三条道路：

首先是“嵌套式现代性”的价值生产。旧金山湾区用科技解构传统，而我们要创造科技与人文的共生模式。例如博物馆用AR技术重现《雍正帝祭先农坛图》时，可以同步接入大疆无人机拍摄的当代岭南春耕场景。这种“古典意象—数字媒介—现实镜像”的三重嵌套，将重构传统文明的现代表达语法。AI水墨画实验室更可将《富春山居图》算法化，生成的作品既符合国际当代艺术策展逻辑，又内嵌“天人合一”的东方哲学内核。

其次是新人文主义的在地实践。澳门神庙群像现象极具象征意义：哪吒庙与圣安多尼教堂共享庭院香火，这种自发形成的宗教生态，实为“和而不同”理念的空间实践。如果将其提炼为“文化安全风险评估矩阵”的核心参数——在横琴“国际休闲旅游岛”规划中，既允许葡式碎石路与广府镬耳屋并存，又通过社区博物馆构建共享意义网络，可实现文化多样性与国家认同的动态平衡。

还有就是全球本土化的叙事输出。湾区可以联合出品纪录片，通过追踪19世纪古巴华侨带回的粤剧手抄本、马来西亚槟城广福宫保存的南海神像，揭示中华文明“落地生根”与“开枝散叶”的双向运动。这种叙事策略打破了“中心—边缘”的传播定式，用侨乡文化的全球网络，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情感联结。

迈向新文明形态的湾区方案

吴志良认为，要释放人文湾区的全部潜能，需在三个维度实现突破——化基建的数字化转型、度创新的风险对冲机制、评估体系的国际话语建构。

他倡议设立大湾区文化遗产数字孪生中心，对开平碉楼进行厘米级三维建模，其数字分身既可支撑学术研究，又能生成沉浸式文旅产品。更重要的是，该中心应开发“文化DNA图谱系统”，用算法解析广彩瓷器纹样中中原图腾与南洋符号，为文明交融提供量化研究工具。

他建议，在自贸协定中增设“文化例外条款”，例如允许横琴长隆剧院引进拉斯维加斯水舞秀时，保留30%以上本土创作团队占比。同时建立“非营利艺术机构跨境通办”机制，使香港艺术发展局或澳门文化发展基金资助的剧目，可直接在中山或横琴的剧院上演。

他倡议设立“大湾区文明互鉴指数”，将宗教和谐度、文化遗产活化效能、跨境文化消费增长率等指标纳入评估。更应推动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在横琴设立全球首个“湾区文明观察站”，将“澳门历史城区社区参与模式”“深圳城中村文化保育经验”转化为可推广的全球治理方案。

“700年前，汪大渊从泉州港启航著《岛夷志略》；今天，珠江口的潮水正涌动新的文明浪潮。”吴志良最后表示，“人文湾区的终极使命，是证明人类完全可以在保持文化独特性的同时，创造更具包容性的价值共识。当港珠澳大桥的灯光映亮伶仃洋时，我们看到的不仅是物理空间的联结，更是文明长河在新时代的奔涌交汇。”

作者：农民日报•中国农网记者 吴砾星 李红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