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从山中来 莫带兰花草
——破坏野生兰草资源系列案件解析

作者：农民日报·中国农网记者 李婧

“我从山中来，带着兰花草，种在小园中，希望花开早……”这首脍炙人口的歌曲体现了人们对兰花的喜爱。但是，兰花虽美，切莫随意采挖。2021年9月7日，国家林业和草原局公布第二批《国家重点保护野生植物名录》，除兔耳兰以外的所有野生兰属均被列入其中。自此，非法采挖、毁坏、买卖、运输、加工野生兰草的行为可能涉嫌刑事犯罪。

湖北省随州市境内野生兰草资源丰富，品种多达120余种。2008年3月，随州市确定兰花为市花。2009年4月，随州市被授予“中国兰花之乡”称号。2022年3月，随州警方破获首起涉及采挖野生兰草的危害国家重点保护植物犯罪案件。从2022年至今，随州警方侦破了上百起此类案件，摸索出一套打击此类犯罪的经验做法。仅2024年1月以来，随州警方就侦破危害国家重点保护植物犯罪案件16起，收缴野生兰草3万余株，查实犯罪分子售卖兰草1.3万余单11万余株，涉案总价值1300余万元。

通过警方持续打击，此类犯罪在当地得到有效遏制，但保护野生兰草的形势依然严峻。尤其是兰草网络直播销售模式兴起后，破坏野生兰草资源的违法犯罪活动从线下蔓延到线上，并逐渐形成非法采挖、用药水给兰草变色、网上直播销售的犯罪链条。

近日，记者采访随州市公安局森林警察支队的干警及其他相关人士，对该类案件的犯罪过程、适用法条进行梳理，展示警方打击采挖、毁坏兰草资源的成果，并提醒公众自觉抵制危害国家重点保护野生植物的行为。

采挖、销售野生兰草呈现家庭作坊式作案趋势

“此类案件涉案地点广泛，而且出现家庭作坊式作案趋势。我们今年办理的此类犯罪案件中的大部分可发起全国集群战役，其中多起案件的犯罪嫌疑人是一家人，这一家子就能做到产销一条龙。”随州市公安局森林警察支队支队长何宗仁介绍。

2024年1月，有群众举报“网上有人出售野生兰草”。随州警方很快锁定犯罪嫌疑人的位置，在嫌疑人杨某家中将其抓获，现场暂扣疑似野生兰草218株，杨某到案后承认自己通过网上直播销售野生兰草。经过认定，杨某家中的兰草都是野生兰草，属国家二级保护野生植物，其中春兰80株、蕙兰138株。杨某说，她丈夫隔三岔五到山上采挖野生兰草，她负责在家打包出售。“别看只有他们两人作案，销售量非常可观。我们通过查看其发货记录发现，他们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里已直播销售1981单，每单1至10株不等，总株数超过5000株。”随州市公安局森林警察支队民警杨竣伟告诉记者。

记者了解到，在查办杨某等人危害国家重点保护植物案件的前一天和后一天，该支队相继查办了另外两起家庭作坊式采挖兰草的案件。“在这3起案件中，有两起是丈夫上山采挖，妻子在家直播销售。另外一起是公公上山采挖，儿媳妇负责直播销售。这几起案件的涉案金额都不少，最多的一起案件涉案兰草总株数超过1万株，涉案价值10余万元；最少的一起案件涉案兰草总株数也达到2000株。”杨竣伟说。

据介绍，虽然大部分犯罪嫌疑人到案后都辩称自己不知道采挖、销售野生兰草的行为属于犯罪行为，然而他们中的绝大部分人有十分明显的故意逃避打击行为。

2024年3月下旬至4月初，某直播平台上一家名为“兰花大姐”的网店引起警方关注，该网店每天早上6时至8时直播销售野生兰草。民警通过侦查发现，该网店的注册地和注册人户籍地不在同一地点。经过核查，警方最终锁定犯罪嫌疑人就是网店注册人鲁某，警方在其位于随州市随县三里岗镇杨家棚村的家中将其抓获，并现场查扣野生兰草500余株。“你每天6点到8点直播，为啥这么早？这不利于招揽生意呀？”警方对鲁某开展讯问。鲁某供述，她以为避开警察正常工作时间错时直播就能逃避打击，而且8点之后她去正常上班，其公公陈某上山采挖兰草，她也以为只销售不采挖就不会受到刑事处罚。“我们在办案中发现，有的犯罪分子用假手机号、虚假地址注册网店；还有人注册一家网店只运营很短时间，再换另一家网店继续经营，‘打一枪换一个地方’，这都是逃避警方打击的行为。”何宗仁介绍。

艳丽、高价的“奇花异草”原系人工“改造”

“消费者一定要警惕网上卖的那些异常鲜艳奇特的兰草，尤其是有斑点、花纹的稀奇品种，那些兰草奇异的颜色、花纹说不定是犯罪分子造假形成的。”杨竣伟告诉记者。

2024年3月，警方发现一家网店售卖的野生兰草非常古怪，色泽特别鲜艳。警方走访当地兰草专业种植户了解到，这种兰草的颜色是人工造假形成的。3月底，警方抓获该团伙的5名成员，但他们销售的兰草并不是自己在山上采挖的，他们也不具备造假技术和条件。经过讯问，警方掌握了这个团伙的进货渠道。4月上旬，采挖野生兰草并进行造假的犯罪团伙落网。警方在随州市曾都区洛阳镇邱畈村的一处山林深处发现了他们集中移栽的部分野生兰草，总株数近万株。

为什么这些兰草会呈现出奇异的颜色呢？原来，犯罪嫌疑人将非法采挖的野生兰草集中种植在深山中，并根据兰草的生长规律喷洒或滴注一定浓度的化学药品，使兰草开出的花更加鲜艳或者呈现出奇异的花纹、斑点，从而销售得更快并卖出更高的价格，攫取更多的非法利润。“比如，我们查扣的兰草中有一种格外奇特，叶子呈现出一节一节的金黄色。犯罪嫌疑人供述，他们将药水滴注在兰草的根部，滴过药水的那一节叶子长出来就会变成金黄色，待这一节叶子长高后，可以再进行滴注，于是又会长出一节金黄色。如此反复，便改造出非常漂亮的兰草，价格也呈几何倍数上涨。但用药水处理过的兰草非常容易死亡，金黄色也不会遗传到下一代。”杨竣伟介绍。

“采挖野生兰草牟利的行为会破坏兰草资源，如果不及时遏制，野生兰草有资源枯竭的危险。同时，对于随州市来说，采挖、销售野生兰草不仅破坏生态环境，而且也影响兰草产业的正常秩序。犯罪分子采挖野生兰草的成本极低，与种植培育兰草相比，他们简直是无本生利，有的野生兰草批发价每株只有几元钱，严重冲击合法的兰草产业。如果再叠加用药水对野生兰草进行改造的造假行为，对当地兰草产业的冲击就更大了。”何宗仁表示。

民警办案过程中在野外发现被犯罪嫌疑人移栽的兰草。　张涛　摄

采挖、买卖国家重点保护野生植物涉违法犯罪

记者查询资料发现，国家重点保护野生植物遭到采挖、毁坏的现象不仅出现在随州市，由于部分农民还有“靠山吃山”的想法，对采挖、毁坏野生植物行为的恶劣性和严重后果不重视、不了解，一些野生植物资源丰富的地区时常发生此类案件。比如，广西壮族自治区桂林市恭城瑶族自治县最近发生野生石斛被采挖的案件，犯罪分子将从山里采挖的石斛通过快递邮寄的方式予以出售；2024年4月，湖南省沅陵县森林公安局打掉一个非法采伐、收购、运输、出售国家重点保护野生植物红豆杉的犯罪团伙；2024年5月，江西省遂川县人民法院宣判了两起非法采挖、出售野生金豆的案件……

随州市兰花学会会长汪帅兵介绍，随州市建立了200多处兰草培植基地和2000多个珍品温室，年交易额达20多亿元，目前随州的兰草市场已非常成熟。上山采挖野生兰草、私下在市场上或网络上售卖野生兰草的行为虽不多见，却有很大的危害。“这种非法行为破坏了野生兰草资源，无本生利的贱卖行为也扰乱了正常的兰草交易秩序，本地兰草产业的从业人员非常支持警方打击这类违法犯罪行为。”

何宗仁表示，在办理此类案件时，办案人员不仅要经历翻山越岭的艰难，而且面临涉案野生兰草认定、鉴定等方面的取证困难。“野生兰草和人工种养兰草只能从形态和特征上进行区分。我们在办案实践中逐步摸索，目前通过聘请或委托林业主管部门下属组织或专业协会的专家来认定涉案兰草的种类，并通过出具认定意见来确定证据，部分疑难复杂案件需要司法鉴定的，我们会委托司法鉴定单位对涉案兰草进行鉴定。”何宗仁介绍。

根据我国刑法，违反国家规定，非法采伐、毁坏珍贵树木或者国家重点保护的其他植物的，或者非法收购、运输、加工、出售珍贵树木或者国家重点保护的其他植物及其制品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并处罚金；情节严重的，处三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刑，并处罚金。根据《最高人民法院关于审理破坏森林资源刑事案件适用法律若干问题的解释》的规定，危害国家一级保护野生植物一株以上或者立木蓄积一立方米以上的、危害国家二级保护野生植物二株以上或者立木蓄积二立方米以上的都应以危害国家重点保护植物罪定罪处罚。危害国家一级保护野生植物五株以上或者立木蓄积五立方米以上的；危害国家二级保护野生植物十株以上或者立木蓄积十立方米以上的行为都属于“情节严重”。“根据以上法律和司法解释，采挖二株以上国家二级保护野生兰草或者一株以上国家一级保护野生兰草的行为就涉嫌犯罪了；要是采挖五株以上国家一级保护野生兰草或者十株以上国家二级保护野生兰草，就会面临三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刑的刑事处罚。”何宗仁表示。

警方提醒，社会公众千万不可随意采挖兰草、石斛、红豆杉等国家重点保护野生植物，也不要参与运输、买卖、加工该类野生植物的活动，这些行为都属于违法犯罪行为。

民警为取证在野外拍摄被移栽兰草。 张涛 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