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雨情思

谷雨二字落在纸上，便觉得有些意思了。谷是粮食，雨是水，二者相凑，竟成了节气之名。

谷雨，像是人与大自然气候间的一场约定。农人说：“谷雨前后，种瓜点豆。”这雨不是倾盆大雨，亦非绵绵细雨，而是踩着时令来的“谷雨”。它下得耐心，泥土吸饱了水，墒情正好，仿佛知道地里的种子正在苏醒。

谷雨时的田野，土地被雨水浸得松软，农人赤足踩过，脚印里立刻沁出水来。他们弯腰插秧，手指没入泥中。雨丝斜斜地织着，不疾不徐，农人的蓑衣上渐渐凝出水珠，又顺着草叶滚落。范成大曾写“江国多寒农事晚，村北村南，谷雨才耕遍”，但农人只说：“谷雨下雨，好比秀才中了举。”话虽直白，却透着对天时的敬畏。

文字学家说，“谷”字本义是山谷，后来才引申为粮食。甲骨文“雨”字像云层垂落水线之形，几经演变，成了现在的模样。两个字拼在一处，竟暗含了天降甘霖、地生百谷的整个过程。汉字之妙，于此可见一斑。古人观察天象，大约发觉此时雨水最利百谷，便以“谷”冠“雨”，这命名里藏着对农事的深情。

如今城里人过谷雨，也有自己的传承方式。年轻人会在手机日历上标注这个节气，主妇们特意去市场挑选当令的香椿、荠菜，幼儿园老师也会带着孩子们认识“谷雨”这两个字。节气从田间走向都市，以新的形式延续着古老智慧。农民在雨中看见谷物生长，城里人在雨声中品味春茶，体会节气里的诗意，同是谷雨，各有各的欢喜。

谁在雨中种下百谷的名字？我想，必是那些与土地最亲近的人。他们不用查历书，只需伸手一试雨水的温度，抬眼看云彩的厚薄，便知道是否该播种了。谷雨二字，大约就是这种无须言传的默契。

雨还在下，打湿了窗台。我忽然想起小时候祖母说的话：“谷雨有雨，后季多米。”窗外的雨丝，正连着千年的农耕记忆，也润泽着现代人的生活。

作者：叶艳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