党的二十大报告提出“构建全国统一大市场，深化要素市场化改革，建设高标准市场体系”，凸显要素市场化改革是构建统一大市场的核心重点任务。今年7月1日，中央财经委员会第六次会议提出纵深推进全国统一大市场建设“五统一、一开放”的基本要求（统一市场基础制度、统一市场基础设施、统一政府行为尺度、统一市场监管执法、统一要素资源市场，持续扩大对内对外开放）。7月15日，由中国农业科学院主办的第64期农经观察以“统一大市场：城乡要素市场分析”为主题，汇聚政府官员、专家学者和基层实践者智慧，深入探讨城乡要素市场与商品市场融通的现实挑战与破局路径。与会者普遍认为，构建全国统一大市场的核心在于打破城乡分割，实现要素与产品的双向自由流动，这是乡村振兴与城乡融合的必由之路。

建设统一大市场需城乡市场协同融通

“当前和今后‘十五五’时期是我国实现中国式现代化的关键时期，也是城乡融合发展形成统一大市场的重要时期。”中国宏观经济研究院原副院长马晓河认为，未来我国经济社会发展环境将呈现以下几个变化趋势：一是我国人均GDP水平进一步向发达的高收入经济体迈进，为稳定进入中等发达国家水平奠定基础。根据发达国家经验，此一时期城乡发展差距明显缩小，城乡居民收入差距一般都缩小在1:1.5以下。二是市民化社会基本完成，70%以上人口已经集中在城市，农村人口不到30%，届时我国农村人口只有3亿多，农业劳动力将进一步减少到1.4亿人。三是人口老龄化加快，农村人口老龄化较城市更加严重，农村抚养比个别省份将高达50%，这意味着农村发展成本大大提高。四是国内商品特别是制造业产品供给过剩压力较大，城市资本拥挤，会对农村产生溢出效应，靠农民自身无法应对。这些变化趋势都会对城乡融合发展带来或有利或不利影响。他强调，要从宏观大势来研究城乡统一大市场的形成。他提出，要科学理解城乡统一大市场的内涵，既包括要素市场体系，也包括商品（含服务）市场体系，其中要素市场配置关系决定了商品市场的配置格局，二者相互依赖、互动互补，需协同推进，不能偏废。

中国农业大学经济管理学院教授武拉平认为，目前，城乡之间无论是要素市场还是产品市场都在不断消除流通障碍，在实践中推进标准化特别是产品市场标准化已经取得了很大成绩，信息也较为简便易得。当前农村市场化改革正在由产品市场向要素市场转变，从现象、表面的工作向市场本质转变，从重视现货到重视期货市场转变，从多环节流通渠道向产销对接转变，从重视实物流动向重视信息流动转变，从重视线下向重视线上转变。

全国政协委员、中国农业科学院原党组书记张合成指出，构建统一大市场是农业现代化的基础工程，要解决地方保护主义、部门本位主义和行业垄断主义。既要确保市场的统一性，还要保障地方农产品自给能力。中国人民大学重阳金融研究院研究员刘英也持同样看法，构建全国统一大市场非常迫切，首要是统一性和标准性问题。

京津冀协同发展需要创新监管举措。在统一规范京津冀三地企业开办、变更、注销服务标准方面，北京市平谷区市场监管局实现了三地企业投资者信息共享互联，试点开展企业跨省登记业务。平谷区市场监管局党组书记、局长陈靖建议，加快建立全国统一的企业登记注册电子档案系统，推动跨省登记注册、信息互通；加强对平台经济等新业态监管方式研究；建立全国性信用联合惩戒平台或市场监管大数据平台，促进企业信用信息互通互认；深化公平竞争审查，最大限度减少不正当干预市场行为；加强政策出台前的审查，禁止违法违规给予特定经营者选择性差异化的财政补贴或奖励。

“双循环新发展格局背景下，构建城乡现代流通体系成为建设全国统一大市场的重要内容”，商务部研究院流通与消费研究所副所长、研究员关利欣认为，作为现代流通体系重要组成部分的县域商业体系面临一系列问题和挑战，如多样化、品质化消费供给不足，农村流通体系数字赋能水平仍然较低，农村流通体系与生产经营变革不匹配，城乡双向循环不畅等。她建议，丰富农村市场商品和生活生产服务有效供给，提升农村流通主体数字化水平，鼓励大型农产品流通企业、电商平台、超市与农业合作组织进行对接，推动构建长期稳定的产销关系，以技术和场景创新为动力推动产业融合。

城乡要素市场融通要破除壁垒，推动双向流动

城乡要素市场作为统一大市场的关键组成，需实现土地、劳动力、资本、技术、数据等要素的高效流动，目前还面临着多重制度性与实践性障碍。

马晓河认为，当前构建城乡统一的要素市场难点是存在四大壁垒：一是制度壁垒，包括地区行政体制分割壁垒，造成劳动力、资金、技术、数据流通障碍；二是土地二元制度壁垒，农民集体建设用地很难直接进入一级市场，在农村市场流动受限，宅基地跨区流动也受到约束；三是户籍及其福利制度壁垒，影响农业转移人口落户城镇，也制约了人才在城乡间自由流动；四是资金流动壁垒，财政资金、社会资本、金融资本流动整体偏向城市，向农村流动明显不足，难以适应农业农村现代化。他建议，构建城乡统一大市场，应该重点抓住人、地、钱、技等方面进行突破性改革，推进城乡要素双向自由流动，实现城乡基础设施一体化，公共服务均等化，产业发展协同化，社会治理现代化，最终实现城乡融合发展。

“城乡要素市场统一开放是城乡融合发展的落脚点”，张合成指出，要精准认识城乡要素市场统一的难点，包括城乡分割明显、市场化程度不高、城乡之间价差巨大、农民欠账多和城乡商品卖难买贵等，这源于制度性壁垒、设施性障碍、政策性盲点和政府性欠账。要着力研究如何实现制度的双向开放、信息的双向透明、设施的双向流通、价格的双向受益，既要坚决破除城乡间的藩篱和障碍，又要保护好小农的长期利益，保护乡村的文化属性。

从土地要素来看，山区土地流转周期短、碎片化问题显著。湖北省宣恩农业发展有限公司董事长宋义勇提到，山区果园、茶园分布零散，土地经营权流转周期普遍偏短，“影响企业投资信心，机械化生产难以推进”。他建议，在山区特色产业试点10年以上可续签的土地流转合同，减轻企业投入压力；同时争取高标准农田建设专项资金，支持企业根据地势修建机耕道，解决收割机、运输车上不了地的问题。

江西省鹰潭市余江区中童镇乘龙村党支部书记童火才也指出，农村土地权属复杂，流转程序不规范，存在纠纷风险，村民意见分散难以形成统一决策。他建议创新土地合作模式，推广“土地入股+保底分红”模式，“明确农户与企业的权属，盘活宅基地与集体经营性建设用地”。

农村人才与技术要素存在“引进难、流失易”困境。宋义勇坦言，“跨领域技术要求高，适配人才少，合作多停留在短期培训，缺乏长效转化机制”。他提出建立科研人员基层服务积分制度，国家级科研院所技术骨干每年驻地县域 2-3个月；同时推动校企合作定向培养，“高校特色农业专业预留30%名额给县域户籍学生，采用带薪培训、服务协议模式引导年轻人返乡”。

农业农村部原副部长吴宏耀进一步指出，我国常住人口城镇化率已达67%，但户籍人口城镇化率仅为49%，约2亿农民工已经进城，但没有真正成为市民，他们在城乡间流动，要素难以稳定配置。他从长远建议：“要在城镇化中解决他们的户籍与福利问题，让他们既能进城安居，也能返乡创业，实现劳动力双向流动。”

资本要素的畅通需要政策引导。童火才反映，农村资产抵押难，金融机构放贷意愿低，农业项目初期风险高，社会资本多持观望态度，融资渠道单一，过度依赖政策信贷。他建议，扩大农村产业抵押贷款范围，推动社会资本参与农村产业抵押贷款，创业企业产品定位要准，提升市场效益以增强融资能力。

数据要素的利用需强化基础设施与共享机制。农业农村部信息中心副主任李韶民建议，通过市场建设的标准化，使基础设施建设为数据的畅通流通提供保障；大力开展市场管理的数字化改造，推动电子结算，提供相对精准的交易数据，推动批发市场数据的进一步公开化和批发市场电子交易结算数据联网，把数据更好地汇聚起来，挖掘其对生产的指导价值。

城乡商品市场融通要优化流通，提升效率

与会专家认为，城乡商品市场融通需强化批发市场主渠道作用，强化基础设施，培育新型流通主体和业态，在保障公平竞争的同时，兼顾农民利益与城乡融合的长远目标。

农产品流通环节多、成本高是普遍难题。农业农村部农村经济研究中心研究员翟雪玲团队通过对猪肉、鸡肉、大米、西红柿等的追踪调研发现，我国农产品流通存在六大突出问题：流通环节多且价格加成高；农户处于产业链最低端，如肉鸡养殖户利润仅占链条总利润的8.6%；土地和人工成本大幅上涨；批发市场公益性与市场化矛盾凸显，基础设施陈旧、服务功能单一；鲜活农产品运输绿色通道政策执行不一，部分特色品种未纳入；税收优惠适用难，进项发票获取困难，优惠税率认定有分歧等。她建议，加强对批发市场的支持力度，增强市场公益性功能；培育壮大农产品市场流通主体，提高农民组织化程度；加强对批发市场和流通主体的金融和税收支持，完善绿通政策；加大对现代农产品流通模式的支持，鼓励发展农产品平台经济。

全国城市农贸中心联合会会长马增俊认为，由农产品批发市场带动的农产品全国大流通是全国统一大市场的典型案例。目前存在一些突出问题，如对全国统一大市场认知不统一导致行动差异，存在政策壁垒；部分官员的行政经营思维造成市场混乱；本位主义和地方保护主义等。他建议统一对全国统一大市场的认知，明确统一政策与功能创新，而非业态和形式；政府应聚焦打造良好环境，以政策引导和约束机制规范行为；围绕消费需求，推动零售、批发、生产结合，建“立共建、共生、共赢”的供应链利益共同体。

在农业农村部市场与信息化司副司长宋丹阳看来，农产品市场上产大于需表明生产要素需要合理配置，农产品品牌亟待多部门合力保护，农产品绿色流通目录亟待完善，农产品流通基础设施需要加强。

平谷区积极响应直播电商产业功能区建设，于去年6月启动国家农业科技创新港供销村播产业园，引入251家相关企业，搭建上下游互动平台。产业园负责人何喜分享了产业园转变思路，放弃依赖网红，转而培训农民直播，利用其生活经验优势销售供销体系优质产品的做法，目前已培训约2万名学员，200多人长期直播。在农产品上行和工业品下行方面，与农村夫妻店合作，在274个村布局200个基层门店，实现“一店多能”，开展快递收发、金融保险，修车洗车，消费品以旧换新等多种业务。

原国务院扶贫开发领导小组副组长范小建认为，电商数据对于产业发展的指导潜力很大，但往往是有数据的无责任，有责任的无数据，要加强协调，建立机制，利用数据指导生产，促进产销平衡。同时，国际农产品对国内同类产业的冲击问题需要得到足够重视，要有评估和协调机制。

中国农业科学院原党组书记、中国农业技术经济学会会长陈萌山特别强调，要高度重视大市场中农户在产业链中的地位，提升农户在产业链中的话语权，这关系到保护农民利益，促进市场的健康和韧性发展，可以通过及时发布市场供需价格信息、完善市场价格形成机制、加强合作社建设、鼓励养殖者办加工厂等，让农民分享更多收益。

作者：农民日报•中国农网记者 崔丽